第十二章 通往翌日的门扉
4月24日,周一,午夜,23:30。
山区,河边森林。
(资料图)
白色的身躯在树影中奔走,时而跃上夜空,时而于树冠间随风掠过。
正是方才从异界中脱身不久的Archer与少年。
C调整MR终端,将高速移动间纳入视线的空间摄录下来,展为数个图层,排列于眼前,试图从中检索出可能是S所在之地的蛛丝马迹。
显然,少年仰仗于MR技术实现的检索能力,并没有Servant间相互的魔力感应来的简单快捷——“找到了!”大兔子Archer一声惊呼,旋即双足发力,一头扎进树冠,倏忽间降落于名为S的少女与其契约者的身前。
“呜哇,怎么回事啊?!你受伤了吗,UFO君?!”
大兔子Archer嚷嚷道——没想到,映入眼帘的第一幕,竟是金乌王负伤倒地的模样。
“……Archer?……你们能平安归来,真是太好了。”
Saber轻声回应——并非纯粹的客套话,也为了第一时间告知身边因为应激反应,早已架起术式意欲反击的Master,提醒她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并非陌生人。
“真是的,受伤的家伙就别多说话啦!”
Archer安置好怀中的少年,旋即飞跃至Saber身前,二话不说,检查起后者的伤势。兽爪轻抚在金乌王胸口,咒语(Mide)轻念。霎时间,一阵有如晨光早露般清新的暖流,透过Archer手掌上柔软的肉垫,缓慢流入了金乌之王的体内。
春、阳光、初绽之芽,凭借知觉,Saber判断出了Archer所使用术式的原理——模拟自然涌流而达成人体内部各脏器与血液的更新与回响,原始巫医咒术。
的确,在传承于北美的神话中,半神之子,西风与太阳的诡骗者,纳纳伯周,不仅是剿灭地涌之大鱼与深湖之蛇魔的英雄,同时亦是从冥府之民(Manitous)处习得了巫医术,建立起结社(Midewiwin),使人类得以摆脱病诅热痛的大贤者。
“行了,这样就没问题啦!”
Archer念下最后一段咒语——灼热从掌心传来,那是Saber体内的拟似太阳回路被激活,正在尝试重启动的象征。
“……谢谢。”
尽管有气无力,Saber仍诚挚地向今晚第一次见面的盟友道谢。
“我们是朋友嘛!”
大兔子Archer露出一如既往朴实的笑容,还拍了拍Saber的脑袋,仿佛哄小孩子一样。
与此同时,迟疑了许久,C终于尝试主动开口,向身旁的少女询问情况。
“……袭击你们的,是其他Servant吗?”
“没错。”
S回答道。
“袭击者有两名Servant,其中一位是真名为‘卡尔特•罗南’的Saber,另一位则是使用双剑,少见地能够正常沟通的Berserker。”
“卡尔特•罗南……”
C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——他只是下意识地重复对方的话语而已。
“你们呢?攻击你和Archer的那个家伙,能简单地推测一下对方的职阶和真名吗?”
不过,话音未落,S就立刻意识到,要让面前还是个孩子的C去推测对方的真名,再怎么说也有些过于为难了——她还没有向这名今晚才刚刚被卷入事态的少年解释过,所谓“真名”,之于Servant的重要性。
还未等S说点什么,大兔子Archer忽然插嘴进二人的谈话:“……是Caster哦!真名叫什么百鬼夜行来着。对吧,Master!”
那双垂在脑后的一对野兔的大耳朵,帮助Archer即使在混战中,也将那来自M先生的自言自语听得一清二楚。
“果然是Caster啊。”
S若有所思。
“百鬼夜行……是日本妖怪概念的集合体吗?确实,这样一来,拥有固有结界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——那么,你们是怎样从对方的固有结界中脱身的呢?”
“嘿嘿,全~都是Master的功劳!”
借着话题,Archer一把将C重新搂进怀里,不顾少年满脸的困扰神色,抱着对方,笑颜逐开地转起圈来。
“多亏Master一眼看穿敌人的弱点,才能把那家伙赶走!很厉害吧?不愧是我的Master,真了不起,真了不起!”
那副模样,简直活脱脱一个刚从老师那里得到了小红花,就马上迫不及待地炫耀给同伴们看的小男孩一样。
“——艾莉丝小姐,【门扉】马上就要部署完成了!”
一声年轻、朝气蓬勃、有如雨林或草原中充满阳光之风的嗓音,绕过不远处的灌木丛传来,打断了Archer的幼稚行为。从那里现身的,正是此前介入战斗,从Saber卡尔特•罗南的突袭中出其不意地保护了金乌王与S的西装Assassin男孩。
“Servant?!”
Archer眼疾手快,将少年护在身后。
“别担心,他是我家的管家,威廉先生,所召唤的Servant,并不是敌人。”
S尽可能简短地向Archer一行人介绍了来者的身份。
“……抱、抱歉!……那个,你们是艾莉丝小姐的朋友,对吧?”
Assassin向二人道歉,局促不安间露出双腕——这里,曾接续着摹写而来的武装残柄,现在则被一双精巧绝伦的银质机械手所替代。
男孩稍显笨拙地向大兔子Archer致以英伦风鞠躬礼。
“您好,我是Assassin,真名,加尔瓦里诺(Galvarino),请多指教!”
时间回到十几分钟之前。
——“目光(Eyesight)!”抓住敌人分神的瞬间,S迅速发动了术式。
曾经交予Saber手中,用以割破手掌,引出太阳之血的残镜,并非只有那一个用途——受到火焰灼烧,爆裂,均匀分散于四周的玻璃碎片,亦是为了反击而布下的楔子之一。
“遗忘视界”,那正是S所使用的魔术流派。
被注入镜子后方,世界曾经遗忘的诸多诅咒(Anne's Sight),如今受到呼唤而再度浮现于世,凭附于那些镜子碎片上,形成名为【目光】的魔弹,宛如一张由光晕、光点与碎片编织而成的网,瞬间向着名为卡尔特•罗南的Saber袭击而去。
自然,对于爱林的大英雄而言,纵使是单工程(Single Action)的魔术,也绝无命中他的可能性。
S并没有期待这一手偷袭能够对敌人造成有效伤害。
只要足够逼退敌人,让Assassin有能力介步于敌我之间,给Saber留出喘息的空间,她的目的便已经达成。
眨眼间,Assassin少年已然牢牢护在了S身前,双臂交叉,显露出战斗到底的决心。
令敌人的武装刹那间化作废铁,拥有此等奇特能力的Assassin,其两手处熔续的残柄,消解于逐渐泛起的热光中,化作点点铁水,恢复成绑缚于手腕处,兽骨制成的短剑模样——卡尔特退避至战友身旁,暗自推测,那也许是在自己的手腕上创造出与敌人的武装一损俱损的“共存体”——从魔术的意义上来讲,即为被称作“投射”的技巧。
可以推测的结论是,那家伙并不能连续使用如此秘技,否则,没有理由不连Berserker的武具也一并摧毁。
——既然如此,那就尚且还有补救的机会。
“借我。”
简洁明了,不带丝毫给人反驳的机会。
爱林的大英雄从Berserker手中,接过了名为【赤原猎犬】的魔剑。
略微晃动两三次,他便已然了然于胸,这把属于战友的剑重心何在,刃向何方,应当如何挥动,方可发挥其作为武器的最大机能——至于熟练度的问题,就靠自己的敏捷来强行补足。
卡尔特弯曲双腿,积攒力量。
目标仍是金乌王的心脏。
……须臾间,甚至来不及思考,魔剑便与Assassin手中一对兽骨匕首猛烈相交于空中。火星四溅,锐声爆响。
自己的剑刃被挡住了——捷足的骑士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——他变慢了。
原因很简单。
事实上,Servant,卡尔特•罗南,能染指至超越人智之境的速度,所依靠的绝非仅是自己的身躯或技艺。严格来说,他所踏下的每一步,同时也是极小化的自然回响,令天空、大地、世间万物屈身于他的步伐间,逐渐缓慢,直至饱和。
而身为敌对者的Assassin——加尔瓦里诺(Galvarino)——这是他曾脱口而出的真名,其为被记载于史诗《阿劳坎之战》(La Arucana)中,活跃于16世纪的南美洲,抗击西班牙侵略者的马普切民族英雄。据说,他曾一度被敌人俘获,斩去双手。即便如此,这名归属于大地之子民(Mapuche)的年轻战士却依旧选择将武器绑缚于断手处,义无反顾地重返战场。
那么,结果自无需多言。
马普切人,受到司掌泥土与山峦之蛇(Trengtrengvilu)的庇护而枝繁叶茂的人们——当卡尔特决心与它佑下的勇士成为敌人时,大地便不再有支援他的理由,自然更不会为他而放缓【事项】的流速。
名为卡尔特•罗南之人,丧失了大地的青睐,至此,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失败。
爱林的大英雄一声叹息——应和他的只有身旁Berserker半安慰、半幸灾乐祸的笑脸。
“算啦,还是先撤退吧,”
Berserker手轻搭在战友肩上,提醒他做出正确的选择。
“……也许你说对了,今晚的运气的确不太好。”
卡尔特•罗南耸耸肩,自嘲道。
下一秒,丛林间银光闪烁——两名英灵的身躯霎时间化作点点光晕,消散在夜幕之下,宛如因落入湖中而被隐去的雪花一般。
时间把战场带去远方——现在,视线将重新聚焦于这难得的休整时间。
“所以,你也是圣杯战争参与者的一员?”
Archer疑惑地盯着Assassin那双秘银打造的,精致而玲珑的义手——直到怀中的少年扯了扯他腰间的兔子绒毛,提醒他如此行为一点也不礼貌。
“不是的。”面对提问,Assassin男孩摇摇头,“我并不是擅长战斗的Servant。”
“Master是一个很温柔的人。他在听过我倾诉心声后,自愿放弃了为家主战斗、效忠的机会,远离战争,给予我新的身份,让我得以安宁地度过第二人生——直到现在,我也十分感激Master的选择。”
男孩望向S,湛蓝色的瞳孔中流露出歉意。
“只不过,这样一来,不得不上战场的就变成您了,艾莉丝小姐……”
“别放在心上。”S微笑着回应道,“原本,为了重振家系而夺取圣杯,就是身为普鲁内拉撒尔斯家族(Prunellazars)继承者的我理应背负的责任。而且,如果不是您的话,我和Saber现在恐怕早已经落败退场了吧。”
“那是自然,因为保护您的安全,也是我们理应背负的责任。”
密林间,一名黑发,银眼,穿着考究正派,行为举止稳重的年长管家踱步走出。
“老威廉。”
“Master!”
S与Assassin不约而同的呼声,揭晓了来人的身份。
“小姐,【门扉】已经设置好了,随时可以出发。”
被称呼为威廉的管家向S报告道。
“【门扉】?”
“是的。”S启动MR终端,为少年C答疑解惑,“根据【圣杯探索】的预测,第二圣杯将会在明天中午,于英国伦敦市中心显现。我们要赶去那里才行。”
少女稍作停顿。
她的目光投射向管家先生,视线在空中相交,彼此心领神会。
“没有太多时间了——Assassin,能拜托您引导我的朋友们穿越【门扉】吗?”
S请求道。
“好的!”
Assassin男孩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命令。
“……老威廉。”
直至Archer与C的身影,在Assassin的指引下,逐渐被斑驳的树影掩盖,消失在灌木丛的彼侧——S才向自己所信任的管家提出疑问。
“按照一开始的约定,你们的任务应该是留在伦敦,保护父亲大人才对吧?”
“请不必担心,艾莉丝小姐,家主大人已经离开了英国,前往接受时钟塔的庇护了。”
管家不紧不慢地回答道。
“我们特意来这里迎接您,是为了向您传达家主大人的口信。”
“父亲大人的口信?”
“是的——实际上,我们今晚并不会随您一起回到伦敦去,艾莉丝小姐。”镜之宅邸的管家微微颔首,“我和Assassin,已经不再是您的管家了。”
宛如被海浪强行冲上沙滩一样,些许本不该陌生的记忆从少女的脑海中陆续浮现,那是有关曾与某个名为威廉的管家一同度过的岁月。
或是温暖,或是孤独,伴随着书页翻动,以及镜子破碎的声音。
——短短数秒,这片森林却仿佛寂静了一个世纪。
S注视着对方,沉默不语。
虽然自从Assassin现身的那一刻起,她就大致猜到了缘由。
“……那么,威廉先生,普鲁内拉撒尔斯先生的口信,内容是什么呢?”
替S打破沉默的,是她的契约者——被刺穿的心脏几近愈合,Saber已经可以尝试着站起身来了——一部分自然归功于Servant原本就超越常人的身体素质,另一部分则归功于重启动成功的拟似太阳回路,将金乌之血泵入到了Saber体内的每一根血管末梢。
注视着Saber,又停顿许久,男人终于娓娓道来。
“我想,您应该已经清楚了才对。”
普鲁内拉撒尔斯的前管家,S记忆中曾经最亲密无间之人,被她唤作“老威廉”,语气逐渐变得柔和,仿佛追忆某件往事,又仿佛为睡前的孩子吟唱歌谣一般。
“【镜子】被打破的现在,我等岩雀一族向世界倒影索取的神秘,已经无以为继了——家主大人想要告诉您的,正是这件事情。”
森林的另一角,Assassin带领下穿越灌木丛后,出现在Archer与C眼前的,是密林中难得的一片平整的草地。
有如丛生的树木间被开辟出来的休憩所。
在草地的中央,摆着一面镜子,其铜制边框被多彩的蔓纹、花、草、动物意象所装饰,透露出恰到好处的中世纪的秘香。
……尽管在C的预想中,他认为自己应该看到某样交通工具才对。
“这就是【门扉】,或者说应该叫做【通往昨日的门扉】。”
Assassin彬彬有礼地向Archer与C介绍着,普鲁内拉撒尔斯家族的秘术之一。
“只要穿过镜面,你们就能直接抵达位于伦敦的普鲁内拉撒尔斯宅邸。”
魔术——C想起了S曾经讲述过的概念。
“空间,转移?”
“不,不是的,空间转移是魔法范畴的事情,凭我们是做不到的……”Assassin慌忙否认了少年口中来自诸多科幻作品中的术语,“这个魔术所做的,只是将预先存储好,让世界强行遗忘的的‘里程’重新从【水银皮层】中释放出来,被世界所认知,从而协助你们抵达预先设置好的终点……”
眼见少年的表情愈加疑惑,Assassin于是压低声音,在少年耳边窃窃私语。
“……其实吧,我也没怎么弄明白,毕竟我也不是Caster嘛。总之,就当是任意门好了!啊,这种话,可千万别告诉我的Master哦。”
少年倾听着Assassin的低语。
一阵风拂过C的耳垂——那是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凉意,从镜中吹来,扩散至少年的脸颊之上。
“真的只要穿过镜子就可以了吗?不会撞到头吧?”兔子Archer率先大大咧咧地向着镜面伸出了手——果然,倒映着Archer的镜面宛如一涟湖水般,泛起波纹,容纳了Archer的手臂——“呜哇,是真的啊!”Archer探过头,又返回镜面此端,兴奋地招呼起了C,“Master,你也快来试试看!好有趣啊!”
“那,那个,请不要无端浪费‘里程’……”
无视Assassin困扰的发言,Archer已经跳过了镜面。狂风在大兔子毛茸茸的躯体彻底隐没于镜面的那一刻,从彼侧袭来,将C的发梢高高扬起。
C眺望着镜中的倒影,终于下定决心,向镜子迈出脚步。
视野翻转,另一个世界包裹而来——风、水银、忘却的回忆、埋藏于大脑深处的话语。
只要穿过这面镜子,就再也无法回头了。
再也无法回到此时;
再也无法回到此地;
再也无法回到曾经熟悉的世界中去。
……隐隐约约地,少年听见胸腔中的心跳声正在如此警告自己。
为时已晚。
少年的双脚再度接触到了地面。
世界,也一并越过零点,迎来了【圣杯战争】的第二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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